方 强 | 给我来一针免于恐惧的疫苗

《大话西游》的结尾，孙悟空将他心中残存的至尊宝的影子，幻化作一位夕阳武士，在对现实世界彻底失望后，内心构造出一个虚幻的想象来了却这桩心愿，借由武士的口，表达了对自己生存状态的不满：活得象条狗一样。生又何哀，死又何苦，从此象条狗一样地活着，放弃了人间男女悲欢，无欲无念，兢兢业业地走在西天取经的路上。

过去的一个月，世界杯给了我很多快乐，没理会外界的繁杂，日子单纯得象没有烦恼。但快乐总是很短暂，我们又需回到现实中来，就像看完世界杯回头再看我们国家的足球比赛，感觉就像在放慢镜头。通常，在这块魔幻的土地上，早晨我醒来第一件事，就是看看新闻又发生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，夜晚睡觉前，也会看看新闻又发生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，总之，这么些年来，从来就没有让我失望过。

这些天来，很多年轻的父母陆续给我打电话，他们战战兢兢地告诉我，他家的孩子注射了长春长生生物公司生产的假疫苗，不知道孩子身体有没有事，怎么去维权，起初我没有当回事，就调侃他们说，身为中国人，生得侥幸，死得随机，身经百战，千锤百炼，死后如果风干，都能成为一张元素周期表，不要大惊小怪。这也别怪我冷漠，因为这土地上比这更无耻的事情多了去了，我早已审美疲劳。

因为咨询的多了，就特意上网看了下新闻，狂犬病高达百分之百的致死率，使其与艾滋病、鼠疫被列为威胁人类生命最严重的疾病。而更让人恐惧的是，该次疫苗造假事件让众人知晓，还是源于内部人员举报，如果没有内部利益纠葛导致的举报，这些疫苗可能还是会打在你孩子的屁股上。有个朋友留言说，疫苗事关生命，怎么可能造假？我是从来不相信这样的话的，这些年来，很多悲剧早已刷新了人类的认知底线，生命在有些人眼中算什么东西。还有个家伙说，打了假疫苗又不会立即导致死亡，不要友邦惊诧，问题是，给你注射了假药，你心满意足地认为安全不再防范了了，这是更大的危害。总有很多象你这样的人，坦然面对生死，我服你还不行吗？

每次假疫苗事件，都不难找到凶手，问题根源也不难找到，但慢慢的大家也不愿意追根溯源了，因为太没有新意了。大家都知道，一个社会只有拥有完善的法律还不够，还需要有严格的监管与执行力度才行，徒法不足以自行嘛。就像这次事件，药监局好像很忙碌很负责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样子，可是我认为更要加强对药监局的监管，但我又知道，这实在是为难人家了，在他们的领导下，事关生命的假疫苗事件层出不穷，难道还要歌颂你领导有方。

我一位前些年活跃在网络上的作家朋友，很久没见他踪迹了，偶然看到，他告诉我，他现在正在努力挣钱，什么真疫苗假疫苗，关注得过来吗？这注定是一场无望的孩子保卫战，不如痛快地承受我们根本没有能力保护孩子，大大方方承受自己无能自己怂包自己软蛋自己是个窝囊废，然后认认真真地赚点钱，给孩子找条出国的路才对。这位过去热心关注社会的朋友，也象至尊宝那样，无欲无念地走在去西天取经的路上。

有人在事件发生后，骂那些药企为什么丧尽天良，但那又有什么意义呢，在丛林逻辑的社会，崇高的道德根本不起什么作用。这块土地上的人，所有人的人生就像一场赌博，要么人无夜草不肥，要么人无横财不富，要么清贫郁闷一生，要么抑郁随机死亡，丛林社会更象是冒险者的乐园，能巧取不会犹豫，能豪夺哪管身后洪水滔天，反正道德与灵魂不值钱，带在身上是个累赘。

当年大学毕业时，很多人都难找工作，找到的都是杯水车薪。我有个同学，找了很久都找不到工作，在广州天桥下徘徊几天后，恶向胆边生，贷款在福建买了很多台老虎机，在番禺城中村每个学校门口的小卖部摆放一台，半年就豪夺几百万，那时的我单纯如水嫉恶如仇企图拯救世界，说你太缺德了专赚孩子的钱，他却振振有词地说，我不干也有别人干，我也必须承认，现实也确实如他所言，这让我哑口无言。如今的他，早已移民澳洲，每天在澳洲悠长的黄金海岸线上晒太阳，时不时给我发个美丽的海浪照片给我，他的刚出生的孩子也安全地注射着免于恐惧的免费疫苗。

我知道说这些文字后，有些人会跳出来诉说着他们生活的美好，还有些劝慰着我要微笑面对生活，他们相信爱笑的人运气不会差，可是他们不知道，运气差的人根本就笑不出来，不过想想他们说的也对，在这里大多数人全凭运气地活着。很多人宁静在幻觉中接受这是个岁月静好的社会，这样能让自己好受一点，当然还有一些人，他们真诚地相信一些被灌输的东西，他们相信这里是人间的天堂，此地人畜无害，这两种人，区别只在于，前者代表着真诚的无知，后者代表认真的愚蠢，唯一相同的是，在夜深人静的时候，在遇到不测凶险的时候，难免地对自己感叹一句：活得真象一条狗啊，谁有免于恐惧的疫苗，请给我来一针。